2020年7月31日,中国向全世界郑重宣告,中国自主建设、独立运行的北斗三号全球卫星导航系统已全面建成,中国北斗开启了高质量服务全球、造福人类的新篇章。北斗,每一个中国人都熟悉的星辰名字,北斗七星信仰,中国人最早的星宿信仰之一,它连接星空与人间,成为中国人世俗生活和精神世界的指路明灯。
北斗星是北半球星空中的重要星象,由7颗星组成。《春秋运斗枢》云:“第一天枢,第二(天)旋,第三(天)玑,第四(天)权,第五(天)衡,第六开阳,第七摇光”。因七星排列形状曲折,酷似饮食器具斗勺,且位于北天,“居阴布阳,故称北斗”。其中第一至第四星为“魁”即斗身,第五至第七星为“杓”即斗柄,“合而为斗”。
确定季节、推断月份、导航方向
北斗文化在中国源远流长,北斗七星信仰是中国人最早的星宿信仰之一。
距今一万年前的内蒙古翁牛特旗白庙子山新石器时代遗址中,就发现有早期北斗七星岩画。距今6500多年前的山东莒县凌阳河大汶口文化遗址中,出土过刻有北斗星斗形的陶器,用7个圆圈象征七星。距今五六千年前的河南濮阳西水坡墓葬遗址中,发现有蚌壳堆积塑造的三角形与两根人胫骨组成的北斗形象,蚌塑三角形代表斗身,胫骨代表斗柄。殷商时期的甲骨文卜辞中,有大量拜祭北斗的记载。1978年,湖北随县擂鼓墩发掘的战国早期曾侯乙墓中,出土的漆箱上更有彩绘的北斗天象图。
北斗星成为古人最早的膜拜星宿,与其确定季节、推断月份、导航方向的功能密不可分。
《史记·天官书》有言:“分阴阳,建四时,均五行,移节度,定诸纪,皆系于斗。”北斗七星随着不同季节的变换,出现在天空的不同方位,其斗柄绕北极星顺时针旋转一周,就是地球公转一年,四季交替一周期。古人便依据七星旋转规律和黄昏时分斗柄指向确定春夏秋冬、厘定二十四节气等时令——这就是我国古代天文历法中经常提到的“斗建”。
据《鹖冠子·环流》记载,“斗柄东指,天下皆春;斗柄南指,天下皆夏;斗柄西指,天下皆秋;斗柄北指,天下皆冬。斗柄运于上,事立于下;斗柄指一方,四塞俱成。”我国最早的历法夏历《夏小正》就是以北斗星为准,确定节侯。葛兆光先生认为,《夏小正》《鹖冠子》等书中皆记载了古人以斗柄建时的方法,说明北斗在古代建时系统中是非常重要的。
在确定四季的基础上,古人把北斗星绕北极星顺时针旋转一周的天空划为十二等分,以天干命名,用“招摇”星即斗柄端处的第七星“摇光”的指向确定月份。“招摇”指向十二天干的寅位为正月,“十二月指丑,一岁而匝,终而复始”。
北斗七星是古人观察农时、管理农事的重要依据。《逸周书·周月解》有“(一月)斗柄建子,始昏北指,阳气亏,草木萌荡”的说法。《尚书·舜典》中有舜即位后“在璇玑玉衡,以齐七政”的记载,《史记》对此的解释是“北斗七星,所谓‘璇玑玉衡,以齐七政’”,《尚书大传》曰“七政,谓春、秋、冬、夏、天文、地理、人道,所以为政也”,意即舜通过观察北斗七星运行规律,勘定节序,判分寒暑,辨别四季轮换,带领民众安排农业生产等事务。
北斗七星接近北天极,终年常显不隐,在北方夜空中非常容易辨识,由此成为夜间指示方向的重要参照坐标。《淮南子·齐俗训》中有言,“夫乘舟而惑者,不知东西,见斗极则寤矣。”
掌握人间阳寿,主控世人富贵
因北斗七星能厘定时节、导航方向,古人逐渐赋予其掌管天下众生富贵寿夭命运的神性。古人认为北斗是宇宙的中心,藏布元气,繁衍万物。春生夏长秋收冬藏,都随北斗斗柄的指向而变换,北斗在信仰世界中成为造化之枢机,人神之主宰,有回死注生之功,消灾度厄之力,民间由此把北斗称为“延寿司”。
大约汉末三国时期成书的《三辅黄图》中,记有西汉时长安百姓“就北斗星辰求长命”的习俗。东汉桓灵之际,辞赋家赵壹才华横溢,傲视权贵,遭遇党锢之祸被株连,幸得友人解救才免于一死,感叹朋友搭救之情如“收之于斗极,还之于司命,使干皮复含血,枯骨复被肉”。据东晋干宝《搜神记》记载,三国管辂曾言,“南斗注生,北斗注死。凡人受胎,皆从南斗过北斗。所有祈求,皆向北斗”。北魏大臣崔浩在父亲病重时,“夜在庭中仰祷斗极,为父请命,求以身代,叩头流血”。明朝《三国演义》小说中,诸葛亮为兴复中原,点七星灯,踏罡步斗,祈禳北斗延寿,也源自北斗主控生死寿数的信仰观念。
在古人的观念中,北斗除掌握人间阳寿,还主控世人富贵。在天枢、天璇等名字外,古人给北斗七星另取了7个别名,“第一曰破军,第二曰武曲,第三曰廉贞,第四曰文曲,第五曰禄存,第六曰巨门,第七曰贪狼”。从七星名称上看,北斗操控着官员仕途上的福禄、将军战场上的胜败等。
七星之中,尤以二星武曲、四星文曲最为百姓津津乐道,人们认为名臣名将多为两星下凡。《水浒传》开篇《引首》言宋仁宗朝“文有文曲,武有武曲”,说的“文曲星乃是南衙开封府主龙图阁大学士包拯,武曲星乃是征西夏国大元帅狄青”,二人一文一武辅佐仁宗打造清平之世。
给帝王打上北斗印记
人间最能操控世人富贵命数的,莫过于皇帝。天上星辰万万千千,都随北斗七星围绕北极星旋转,有“众星拱北斗”之说,所以北斗又和帝王有深度关联。
在古人的天文信仰中,北极星为帝星,北斗七星自然为天帝之车。《史记·天官书》有“斗为帝车,运于中央,临制四乡”的说法,意即北斗星是天帝的座车,由它的转动带动众星运行。《汉书·五行志》曰“北斗,人君象”,可以出号布政,控御四方。故秦始皇统一天下后,曾下令建造专门祭祀北斗的祠庙。
在古代天人感应的政治氛围中,给帝王身上打上北斗神秘印记的做法,既增强了帝王的神圣性与权威性,也给制约皇权留下了很大的操作余地。
古人认为,“北斗有七星,天子有七政”。北斗七星的明暗变化,可以作为君主德行好坏的象征、国家治乱兴衰的预示。《白虎通义·封禅》有“(皇帝)德至天则斗极明,日月光,甘露降”的说法;《史记正义》言,“斗星盛明,王道和平,爵禄行,不然,反是”;《开元占经》也保留了古人“七政星明者,其国昌;不明者,其国有殃”“北斗星明,王者治”“王者逆道,则北斗不明”等观点。
古人甚至将这种天象政治学细化。《诗纬含神雾》曰“七政星不明,各为其政不行”,北斗七星中每一星不明,都代表着天子在某方面履职不力,德行有亏。《孝经援神契》言,“天子不事祠名山,不敬鬼神,则斗第一星不明;数起土功,坏决山陵,逆地理,不从谏,则第二星不明;天子不爱百姓,则第三星不明;发号施令,不从四时,则第四星不明;用乐声淫泆,则第五星不明;用文法深刻,则第六星不明;不省江河淮济之祠,则第七星不明”。这就要求天子根据北斗七星各星的明暗,反思施政得失,顺应天道,刷新政治,具体就是多行敬天顺民、从谏如流、不劳民力、关爱百姓、不夺农时、清心寡欲、执法平恕、慎罪恤刑、兴修水利等仁政。天象政治学虽然是荒诞的,但在古代制约君权上有着特殊的正面作用。
古人以北斗喻君,斗柄由此获得权柄之含义。天子所在京城的建筑布局,也往往模仿北斗之形,使京城位于天地之中,以彰显天子权威,同时祈求得到上天庇护,实现江山万年、长治久安。
西汉长安城即是如此,其北城墙西北段蜿蜒曲折,形如北斗;南城墙中部突出部分和东段曲折如南斗,后人便认为长安城设计蓝图是对北斗星图的模仿,模拟“斗在天中,周制四方”之义。加之渭水环绕长安,恰好对应天上银河位置,所以长安城又有“斗城”之名。《三辅黄图》有言,“(长安)城南为南斗形,北为北斗形,至今人呼汉京城为‘斗城’是也”。
北斗所击,不可与敌
正因古人的信仰世界赋予七星如此多的功用,北斗又成为力量的象征。《淮南子·天文训》曰:“北斗所击,不可与敌”,认为北斗斗柄所指之处得到上天庇佑,所向匹敌,无法抗衡。早在先秦时,军队就将北斗画在战旗上,求天意护佑。秦汉时期军队出征前,都要举行祭祀北斗仪式,借助七星神力鼓舞士气,确保出师大捷。
汉武帝元鼎五年(公元前112)秋,汉朝征讨南越,“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,以象太一三星,为太一锋,命曰‘灵旗’,为兵祷,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”,武帝告祷太一神后,将画有日月、北斗、登龙的战旗交于太史,在作战时指向所伐之地。是年冬,南越国灭,其地划为大汉九郡。
中国古代对北斗七星的信仰,无疑发轫于其定明四季节气、辨明东西南北的功能。在天上北斗与地上人间的关系互动中,人们掌握了以北斗七星为代表的星辰运动规律,把无序变为有序,将天象变幻转换为人世图景。
从厘定节气到指引导航,从掌控寿数富贵到神化限制皇权,从规划都城到克敌制胜,北斗七星广泛影响了华夏先民的生产生活,深刻参与了华夏信仰文化的生发生长,成为中国人世俗生活和精神世界的指路明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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