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歌又一次进入到人们的视野。不过这次,是因为罢工。
11月2日,谷歌硅谷总部,以及纽约、柏林、都柏林、东京……等20多个全球分部的上千名员工们走上街头,以罢工和散步的方式,抗议谷歌管理层包庇性骚扰质控和性别歧视。这场有组织有有酝酿的抗议活动,喊出了口号:“We need transparency,accountability and structural change”——“我们要透明度、责任追究和架构调整!”
向来以透明度和员工自由著称的谷歌,为何喊出如此口号?
10月25日,纽约时报发布了一篇重磅报道后引发了谷歌内部的一场大地震。该报道揭露,谷歌在过去的十年内曾经包庇过包括“安卓之父”安迪·鲁宾(Andy Rubin)在内的多名有过性侵丑闻的高管。
报道指出,曾经一手主导了谷歌安卓开发的安迪·鲁宾在就职谷歌的时候,曾被指控性骚扰同事并被举报。但是在安迪·鲁宾离职后,谷歌仍旧给他支付了9000万美元的遣散费。此外,谷歌还曾经对其他的多名高管的性侵行为表示漠视,在相关事件的处理过程中缺乏必要的透明度。
报道发表后,舆论一片哗然。谷歌总法律顾问德拉·蒙德当即被推上热搜。尽管随后谷歌CEO桑达伊·皮查伊和人事业务副总裁艾琳·诺顿向员工发了一封内部邮件,称谷歌在过去两年内,就因性骚扰而解雇了48人,没有人拿到过离职赔偿金,但谷歌的员工对此并不买账,他们认为,谷歌掩盖性骚扰问题,包庇不法分子,会让受害者不敢去举报投诉,只能忍气吞声。更让人心寒的是,安迪·鲁宾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,更是在离职创业后获得了谷歌提供的投资。于是,愤怒的谷歌员工开始走向街头,进行抗议,要求谷歌给出说法。
抗议者提出了五点要求:
1、就骚扰和歧视问题结束强制仲裁。
2、结束薪酬和职业晋升的不平等现象,确保公司各个层级均存在有色人种女性员工。
3、公布性骚扰透明度报告。
4、制定明晰、统一和包容的流程,让员工安全和匿名地举报公司的不当性行为。
5、提升首席多元化官的级别,让其直接向CEO汇报工作,并直接向董事会提出建议。此外,任命员工代表列席董事会。
针对抗议者提出的五项要求,皮查伊表示会同意抗议者提出的提高性侵犯透明度的要求,但是其他几条是否同意皮查伊并未透露。后来,在《纽约时报》DealBook会议上接受采访时,皮查伊还称赞了那些勇于站出来的女性员工具有“很大的勇气”。“我们正在思考如何更好地支持他们。这是一个过程,我会努力做得更好。”他说。
爱抗议的谷歌
谷歌已经不是第一次举办抗议和罢工活动了。
早在今年上半年,谷歌的员工发起了一次签名抗议活动,抵制谷歌高层与五角大楼的Maven军事合作项目,反对将AI用到战争方面。
在联名抗议的谷歌员工眼中,为美军提供相关技术,开发“帮美国政府进行军事监控、甚至还有潜可能夺取生命的技术”,完全违背了这家公司的核心价值,也会影响谷歌日后的口碑和声誉。更重要的是,由于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对人工智能的发展产生恐慌与担忧心理,若万一真的应用在残酷的战争上,也会进一步加剧未来人们对人工智能的恐惧。
令人遗憾的是,在抗议无效后,有12名员工选择从谷歌离职。
在此之后,今年8月份,因为一起关于“搜索引擎重返中国”的“蜻蜓计划”被外泄,这一计划旨在推出可供中国政府进行信息审核的搜索引擎。谷歌员工纷纷表示抗议,并提交了一份1400人签名的实名抗议信,以辞职来反逼公司的签名。此举引发了美国16名议员联名致信Google,要求CEO皮猜公开“蜻蜓”计划的信息。最终谷歌只好对外发出声明,称谷歌一直在通过安卓系统开发适合中国人使用的移动工具,比如谷歌翻译等,但在搜索方面只是一些实验性探索,目前还没有打算要在中国推出审查版搜索引擎。
除了今年这三次比较大规模的抗议外,谷歌员工还曾抗议特朗普的移民禁令、抗议普京签署的禁止向未成年人宣传同性恋的禁令等、抗议在法国推出付费版搜索引擎等,这家以“不作恶”为价值观的公司,似乎已经成为了人权运动的大本营。
“不作恶”的谷歌
一直以来,谷歌以“不作恶”的文化和价值观闻名于世,对谷歌而言,“不作恶”原则早已从最初的非正式公司口号,变为了公司员工的核心价值观,以及人们对其的诉求。但对于企业谷歌而言,“不作恶”原则像是一把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,随时都可能因为利益而绷断。即便这次罢工看起来最终以员工的胜利而宣告结束,但逐利的谷歌可能仍会与其信条越走越远。
1998年,拉里·佩奇和谢尔盖·布林共同创建了谷歌。一年后,谷歌网站正式启用。也是在1999年,公司创始人提出了非正式的公司口号“The perfect search engine, do not be evil”(最完美的搜索引擎,不会作恶)。
在经过短暂的发展后,谷歌在2004年首次公开募股。创始人写道“不要作恶。我们坚信,作为一个为世界做好事的公司,从长远来看,我们会得到更好的回馈—即使我们放弃一些短期收益。”这也在日后被视为是谷歌的“不作恶宣言”。
谷歌在2005年开始进入中国。随着谷歌进入中国,谷歌“不作恶”的理念也深入人心。直到现在,仍旧有人宁愿相信谷歌不作恶,而不愿正视事实。在2010年谷歌退出大陆时,也引发了不少争论,有很多人为“不作恶”的谷歌的离开而扼腕叹息。
但“不作恶”的谷歌,是否真的“不作恶”?
谷歌一直以来都主宰着用户的信息获取,成为网络搜索引擎领域的霸主,这种垄断性地位,导致其并未遵循其所设定的“不作恶”的理念,早年间曾用竞价排名方式推广不良和虚假信息,也曾发布美国明令禁止的一些药品广告,为此遭到美国国会三个不同委员会的调查。谷歌当时高管称,谷歌会通过第三方认证服务来严格审核互联网医疗与药品广告。而后的2009年,美国政府采取钓鱼执法的手段,让一名名为惠特克的假药贩子伪装成为一位广告商,在谷歌网站上投放美国政府所禁止投放的医疗广告,最后该男子成功的在谷歌上投放了美国政府禁止的固醇类药物广告、堕胎药、精神治疗药物的广告以及伪造的售卖合法药品的网站的推广。被美国政府逮个正着,谷歌因而形象扫地,并且在2011年的时候,同意支付5亿美元罚款与美国司法部达成和解协议,了结了这桩丑闻。
同时,谷歌还与2013年6月爆发的“棱镜门”事件有牵扯。根据斯诺登的透露的消息,有9家美国公司收集用户数据,跟踪人们的行为和交往状况,全球用户的邮件、聊天记录、视频、文件、照片等信息都被这些公司收集上来,用于情报的监听。而在这9家公司中,谷歌也赫然在列。
在搜索引擎上占据着垄断地位的谷歌,还曾经利用其垄断地位,试图人为干预美国总统大选。在2016年9月美国总统大选期间,有俄罗斯媒体报告称,谷歌曾利用自身的“关键词自动完成功能”操纵大选期间的舆论和投票,利用算法可以影响到的摇摆不定的选民数量最高可以达到80%。曾经作为奥巴马竞选期间“金主”的谷歌,在希拉里与特朗普的竞争中也参与了就希拉里联盟的工作,与美国国务院有着利益交换。
2018年,谷歌更是被爆出与美国国防部合作,把人工智能技术用于分析无人机镜头当中,谷歌所做的,不仅仅是提供TensorFlow,它计划建立一个类似“谷歌地球”的监测系统,这样,五角大楼的分析师能够为整个城市建立车辆、人群、土地特性等图像,查看所有建筑内相关的一切信息。应用了Google的机器学习技术后,军方的无人机识别效果也将更为精准。这一举动遭到了谷歌员工的联名抗议,抵制将AI技术应用于战争。最终谷歌不得不同意员工的抗议请求,宣布明年三月后将不再与国防部续约。此外,谷歌还曾被爆出监听WiFi收集个人数据、不经用户同意的情况下收集用户隐私等。
如此看来,谷歌似乎并未能始终如一的坚持它“不作恶”理念。在2015年,谷歌将上市主体正式更名为Alphabet。谷歌再也不再是单纯的搜索公司,与之而来的,就是新公司Alphabet向员工发行的新行为准则“做正确的事——遵守法律、行为端正,相互尊重”。“不作恶”的准则被撤换掉,从此销声匿迹。尽管谷歌一直坚持着搜索板块不能弹全屏模态窗口、不能有闪烁gif广告的限制和只要违反,立刻降权等规定,但近年来的谷歌,似乎已经离它曾经“不作恶”信条越来越远。
商业组织还是NGO?
尽管谷歌曾经许多次地违背“不作恶”的信条,但幸运的是,它仍然有一群正义感十足的员工们。这些员工们以或抗议或罢工的方式,表达不满、维护公共利益,在谷歌前进的道上起到了一定的“拨乱反正”的作用。仅仅是2018年,谷歌就发生了三起抗议和罢工事件,员工们的反对声音或多或少给予了公司高层以震慑,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公司高层和美国政府的激进决议。
但是,面对此起彼伏的罢工和抗议浪潮,也有人提出了质疑:谷歌毕竟是一家商业公司,逐利才是公司的本性。而谷歌员工动不动就开始的抗议和罢工运动,收效如何且不谈,更是让人以为这是一家社会运动公司,放着本应好好做的产品不管,本末倒置去做一些本该NGO组织做的事情。更是有人嘲讽谷歌“一人干活、十人指挥”,各种各样政治正确的诉求,会让这家公司不再专注产品。
然而,谷歌员工的屡次抗议和罢工,还是给我们提了个醒:商业利益和公共利益的博弈,本来就是一道难题。面对有损公共利益的事件,谷歌员工的公心和敢于直言无疑值得我们敬佩,而他们的抗议带来的也往往是令人欣慰的结果。反观中国的科技公司——同样做搜索的百度,魏则西事件、竞价排名机制、卖“血友病”吧等事件相继爆出被千夫所指,但百度并没有采取什么实质性的改进措施,其员工也并未做出相应的争取公共利益的举动;BOSS直聘推送的虚假招聘信息让李文星死于传销,BOSS直聘在做出道歉之后此事也不了了之,用户依然照常使用,风波过后便是风平浪静。如此看来,谷歌员工们的抗议与罢工,似乎也给我们带来了一种新的启示:当巨头深陷利益的泥淖,如果有代表公共利益的制约力量肯拉一把,或许能起到一些作用。
公司本是逐利的实体,面对道德与商业利益的博弈,如何权衡,是值得我们长期思考的命题。针对公司在高速行进过程中出现的问题,谷歌的员工们给我们上了很好的一课;着眼未来,市场的界限在哪里,与用户、与政府关系的边界又在哪里,更是商业巨头们应该时刻警醒和反思的问题。